改善儲蓄習慣 越南經驗值得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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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從最小的村莊到胡志明市這樣的大都市﹐都能見到這樣一幅再尋常不過的場景:每一天都有人聚在一起﹐玩一個外人看來有點像撲克、又有點像賓戈的遊戲。這遊戲在一杯咖啡50美分的街邊咖啡館有人玩﹐在一碗魚翅湯50美元的豪華中餐館也有人玩。玩家們在紙條上寫下投標價﹐然後把紙條交給主持遊戲的“頭人”。稍事停頓後﹐主持人會宣佈投標價最高的玩家獲得當月獎金。一般來說﹐贏錢的人會眉開眼笑﹐然後請其他所有玩家吃飯或喝咖啡。這一套約定俗成的程式叫作“會”(hui)﹐在不瞭解門道的人眼中與賭博像極了。不過﹐雖然“會”引起了一些爭議(我們稍後會詳細解釋)﹐但據許多入“會”的本地人說﹐“會”其實創造了一種建立在複雜規則、互信和嚴格自律基礎之上的儲蓄機制。“會”的運作方式五花八門﹐但一般是這樣的:會眾同意定期──比方說每月一次──向一個共同資金池繳納定額會金﹐這些會金在每次聚會結束時當場授予一名會員(當天投標價最高的人)。之後﹐其他玩家需要繳納的會金會相應減少(減除的金額相當於贏家投標價)﹐因此贏家本質上是在為他贏得的會金向其他會員支付利息。這時候自律和互信等因素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在每一輪“會”中﹐所有人都必須預先付款﹐即使在他們贏得會金後也不例外﹐此外﹐每個會員一年只能領取一次會金。
這一切似乎顯得很怪﹐但這類交換行為產生的最終結果與世界銀行(World Bank)所說的“輪轉儲蓄和信貸體系”(rotating savings and credit system)是差不多的﹐類似儲貸協會﹐但沒有莊嚴的大理石柱﹐沒有積極營銷﹐也沒有動物公仔贈品。研究公司Cimigo稱﹐儘管這種體系不正規﹐技術含量低﹐也完全不受監管﹐但估計每十個越南家庭就有六個參與了某種形式的“會”。專家表示﹐“會”讓每天生活費平均不到4美元的越南人產生了強烈的儲蓄意識。住在海濱城市峴港(Da Nang)的53歲的退休職工肖氏清華(Tieu Thi Thanh Hoa)最近用她贏的錢買了台新冰箱。她說﹐過去她曾用自己攢的錢買了輛摩托車﹐還為孩子們的婚禮買了禮物。她說﹐“對我而言﹐‘會’就是存錢。”
眾所周知﹐美國是全球富國中個人儲蓄率最低的國家之一。美國聯邦經濟分析局(U.S. 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數據顯示﹐美國雙職工夫婦年平均收入為7.5萬美元左右﹐但存款僅為3,750美元﹐儲蓄率約為5%。沒錯﹐歷史上還有比這更低的時候──在住房泡沫最嚴重的時期﹐美國人儲蓄率僅為1%──但經濟學家說目前的儲蓄率仍然低得讓人汗顏。儲蓄過低的影響是巨大的:看看那麼多說自己沒錢退休的“嬰兒潮一代”吧﹐看看為上大學背負六位數債務的本科生﹐再看看大批過度負債、吹大房地產泡沫的購房者。芝加哥大學布斯商學院(University of Chicago Booth School of Business)經濟學教授埃里克•赫斯特(Erik Hurst)稱﹐“我們借了很多錢﹐也許不應該借那麼多。”即便用國民儲蓄在國內生產總值(GDP)中佔比這個世界銀行和其他國際組織慣用的指標來衡量﹐美國的儲蓄率依然偏低﹐僅為10%。
按照上述指標﹐越南的儲蓄率大約是美國的三倍。其他發展中國家儲蓄率也普遍處於與此相當的高水平。印度和中國的儲蓄率分別為28%和51%﹐雖然中印新興中產階級熱衷於購買美國風格奢侈品﹐但兩國儲蓄率仍然很高。有時候﹐一個國家儲蓄率高緣於文化傳統﹐比如說要準備大筆嫁妝﹐或者極端氣候會促使人們存錢以備不時之需。但經濟學家們發現﹐在高儲蓄國家通常存在某種社會習俗﹐其形式或為賭局﹐或為儲金會﹐甚至可能是宗教組織結構。咨詢公司Bankable Frontier Associates的主管達里爾•柯林斯(Daryl Collins)說﹐“這些非正規組織吸納額外積蓄的力量真的很強。”該咨詢公司專門在較貧窮的國家從事金融服務業務。
當然﹐像越南這樣的儲蓄文化也許不會傳入美國﹐其原因並不難找。許多國家沒有美國這樣的醫療和財產保險﹐所以人們不得不多多存錢。此外﹐“會”這類組織的非正規性──通常不記賬﹐成員須依靠相互信任──決定了它們很難說服懂行的客戶加入。不過﹐儘管當今世界金融創新的順序應該是從曼哈頓排到馬拉維﹐而不是從馬拉維排到曼哈頓﹐但經濟學家稱﹐儲戶從這類組織獲得的社會支持可以給西方人很大啟發。
一群學者和金融專家在2000年前後進行了一項研究﹐他們試圖瞭解﹐全球五分之二的人是如何靠一天2美元的生活費過日子的。研究者對孟加拉、南非和印度近300個貧困家庭展開調查﹐瞭解他們在一年中進行的幾乎每一次金融活動。結論很驚人:差不多每個家庭都採用了某種儲蓄策略。財務日志顯示出﹐這些人很窮﹐卻有著非常豐富的金融活動﹐他們與朋友、家人、雇主、客戶、房東和店主之間經常互相借錢。儲金會提供了一種相對正式的借貸途徑﹔研究者在這三個國家都發現了形式各異的儲金會。柯林斯說﹐利用儲金會的窮人往往會比不用的人積蓄更多。柯林斯是該項目相關著作《窮人的投資組合》(Portfolios of the Poor)一書的作者之一。
儲蓄不僅僅能在困難時期或者退休時提供安全保障。一些研究者發現﹐儲蓄還能提高生產力。國際金融公司(International Finance Corp)的研究顯示﹐當馬拉維的農民獲得“承諾儲蓄賬戶”(用於存錢﹐賬戶內資金要到某一日期才能動用)後﹐他們對農田的投資增加了26%﹐使銷售增加22%。
如今﹐有更多窮國建立了西方式的銀行體系﹐但許多人仍然是儲金會的忠實成員﹔甚至有許多亞洲和非洲移民在美國定居後開辦了儲金會。在越南﹐許多人有意選擇“會”而不是銀行﹐或者在開立銀行賬戶的同時也參加“會”(儘管“會”的操作攻略差別很大﹐但簡言之﹐存得最多的是那些比別人更晚領取會金的人──他們每月從其他參加者那兒賺取利息)。在胡志明市一個公寓做清潔工的阮川(Nguyen Xuyen)每月只能掙125美元﹐但她說自己通過“會”能存近50美元。她存的錢幾乎全部用來支付她女兒的學費﹐她女兒在一個收費昂貴的學校上四年級。當被問及為何不把余錢放在家裡時﹐她解釋稱﹐“如果錢放在家裡﹐你往往就會把它花掉。”柯林斯說﹐儲金會的實踐說明﹐要想成功地存錢﹐“有助於我們儲蓄的機制”比毅力或是做正式預算更加重要。
這類機制中也許沒有實體銀行﹐但仍然是存在成本的。比方說﹐不是所有儲金會貸款都要支付利息﹐但如果要的話﹐利息會很高。想一想越南“會”的典型流程:人們寫下的那些投標價代表他們願意支付多少利息來贏取會金。在一輪“會”剛開始時﹐競標者會比較多﹐想贏取會金可能需要較高的報價﹐贏家要為到手的會金向其他成員實際支付25%的利息。許多“會”的組織者或“頭人”還會從每筆會金中抽取10%的手續費﹐這麼高的手續費會讓所有基金經理都羨慕不已。有一些“頭人”曾利用自己作為資金托管人之便把錢據為己有﹔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洛杉磯韓國人社區曾有一個類似“會”的組織發生過這種事情﹐該組織首領被控捲走多達300萬美元款項。
不過﹐儲金會成員還是說他們喜歡這種相互的承諾﹐經濟學家稱﹐這種社會支持──從反面說是同伴壓力──能有效促使消費者做他們應該去做、但有時卻不願做的事情。在美國社會﹐慧儷輕體(Weight Watchers)和戒酒無名會(Alcoholics Anonymous)的成功都是依靠上述原理﹔慧儷輕體會組織成員集體稱體重﹐戒酒無名會則組織集體懺悔。但大多數人不會把這項原理用在存錢上﹐因為存錢是件私事﹐是件不為人知的事。我們的支出情況會清清楚楚地暴露在眾人眼前:寬敞的住房﹐豪華的汽車﹐孩子上很貴的學校﹐校名貼在汽車保險槓上。但我們不存錢帶來的後果則要隱蔽得多﹐貸款被拒﹐退休生活不保﹐討債公司來信﹐這些東西別人都看不到。哈佛商學院(Harvard Business School)高級講師鮑勃•波曾(Bob Pozen)說﹐正因為後果不為人知﹐所以很多人都會大談自己的經濟負擔﹐在行動中卻又大打折扣。他說﹐“人們說他們想要存錢﹐但他們其實並沒有存錢。”
為抵消隱私觀念帶來的影響﹐行為經濟學家建議雇主“推”雇員加入自動儲蓄或投資計劃﹐希望這樣能使習慣成自然。不過反推一把也很簡單。客戶讓銀行每月在個人退休賬戶(IRA)自動存入1,000美元是很容易的﹐但有了互聯網﹐改變主意也一樣容易──一天24小時都可以。咨詢公司怡安翰威特(Aon Hewitt)近期一項研究顯示﹐在自動加入401(k)計劃的做法廣泛採用的同時﹐賬戶持有者提存的收入的金額也出現大幅下降。
幾年前﹐舊金山的金融企業家克里斯•拉爾森(Chris Larsen)和他夫人、越南裔美國人利納•林(Lyna Lam)談到如何將貸款和社會傳媒新趨勢結合起來。林描述的“會”讓拉爾森茅塞頓開。於是他創立了Prosper﹐這是一個在沒有銀行干預的情況下幫助個人互相借錢──通常是向多人借錢──的組織。作為最大的“點對點”(peer-to-peer)貸款機構之一﹐Prosper在過去六年中促成了價值2.5億美元左右的貸款。許多借款人主要是用Prosper利率較低的定期貸款來償還高息信用卡欠款﹔Prosper稱﹐目前Prosper的貸款利率比信用卡欠款平均利率大約低三個百分點。但拉爾森也認為﹐該公司引入了“會”中的同伴壓力成分。他說﹐“人們知道這些錢是普通人借給自己的﹐這個事實(應該能夠促使借款人)更加努力地還錢。”Prosper借款人的總體違約率與傳統銀行客戶相當﹐但拉爾森說﹐當借款人的朋友當眾為他擔保﹐並親自借給他錢(哪怕只佔貸款的一小部分)時﹐借款人違約的幾率會降低20到40個百分點。
還有其他一些組織讓朋友和家人來監督人們實現財務目標。比如說﹐StickK這個網站要求註冊用戶具體說明他們的財務目標和時間表﹔然後他們可以指定一個人或一個慈善組織在沒能實現目標時須向其付款﹐他們還可以選擇網上支持者。網上支持者可以獲知他們的進展情況﹐還能發送鼓勵信息。這個網站是由耶魯大學(Yale)經濟學家迪恩•卡爾蘭(Dean Karlan)創建的。卡爾蘭對菲律賓的儲蓄和戒煙相關承諾合約做過研究﹐他把StickK稱為一種“更加正式﹐基於網絡形態”的儲金會。
不過﹐對同伴的依賴有利也有弊。如果有一兩個成員因手頭吃緊而無法繼續支付會金﹐整個“會”就有可能土崩瓦解。不過“會”員們並不怕這個。在峴港的一家咖啡館里﹐有一群中年朋友多年來一直聚在這裡進行每月的投標。45歲的會計陳氏安(Tran Thi Yen)說﹐“我們只在這裡聚聚﹐或者開會決定邀請誰來參加新一輪‘會’。”我們問陳﹐如果有成員因某種原因而無法支付每月的會金該怎麼辦。她的反應就像她從沒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一樣。她回答說﹐“欺騙嗎?不能騙人的﹐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果報應的。”
本文譯自SmartMon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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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金融產業是越走越倒退了嗎?
連「互助會」這種地下金融都可以被歐美借鏡?
我認為「互助會」的重點在於「信譽」!
在一個連國家都在違約,政客亂開支票、不負責任的環境下,要如何教育人民守信用呢?